|
|
在赤道几内亚首都马拉博的街邊市場，一名華人從摊位上拎起一袋石頭，在本地，它被看成食品售卖。這位華人的绰号就叫石頭，身旁朋侪都這麼叫他。
石頭難以置信地拿出一块他的“本體”，用流畅的西班牙语問身旁的非洲小伙：“這是從地上捡起来的石頭嗎？”小伙子奉告他，石頭從山里捡来，主如果给妊妇吃的，吃了對身體好。
多是石頭的脸色里写满難以置信，非洲小伙拿来一把小刀，刮掉概况的灰土，切下一小块送到嘴里。那脸色仿佛是在說：“你看吧，我就說可以吃，没有骗你。”
在非洲市場吃石頭，图源快手截图
石頭仍是没敢下嘴，接過石頭對着镜頭自言自语：“這石頭吃了會不會胃穿孔啊，和石灰似的。”
视频戛但是止。
马拉博是赤道几内亚的首都，也是這個國度最富贵的都會。石頭逛的集市很像多年前中國的周末大集，蓝色塑料板搭起屋顶，百般各样的食粮和調味品麻袋和大盆里堆成小山。
和在非洲拍视频的其他博主比拟，石頭算不上大V。拍视频不是他氣墊粉餅,的主業，2019年，他被公司外派到此前從未踏足的非洲大陸，成為這里的异村夫。愈来愈多人起頭從短视频里看到非洲，石頭在抖音和快手運营名為“石頭锅锅在非洲”的账号，渐渐積攒起几十万粉丝。
在高中汗青书的寥寥几章以外，在天然風景記载片以外，在战乱消息以外，一些属于當下的非洲图景，在作者點击公布以後被刹時带回海内網友眼前。
看不见的大陸
《新唐书·西域傳記》曾記實過一個遥远的國度：“海中有拨拔力種，無所從属。” 在比印度洋還要更往西、一块那時·未被完全發明的大陸上，一個名叫拨拔力國的處所，被宋祁和欧阳修编写到西域邦畿里。
一向到明朝，在郑和屡次完成航行後，东方人材终极對這片大陸有了清楚的感知。
但商品远比人走得快。早在宋朝，拨拔力國生產的香料就已在波斯商人的運作下進入中國。這類由鲸鱼體内肠道病态排泄物制成的香料，被取了一個极具中國特點的名字——龙涎香。
比起拨拔力國，這個地域如今的名字索马里，也许更加人熟知。今世收集语境里，它是海盗的代名词，“索马里海盗”更像是一個固定搭配，而不是两個词语的组合。
汗青的大部門页码里，非洲的運气都是如斯。非洲大陸被凝炼成几個關頭词，比方埃及金字塔，索马里海盗，南非钻石，2010年後也许另有乌乌祖拉。
曾西方眼里的东方文明大要也是如斯，只是在突起後，關頭词被拆解成更豐硕的文化和汗青，以用来寻觅光辉的来由。
踏上非洲前，石頭對這里的领會仅限于道听途說。“我来以前也没有一個所谓的黑非洲和其他非洲的觀點。（對非洲的领會）都是之前看到的一些電视内里的画面，很穷啊，吃不饱饭，如许一些環境。”
朋侪問他去哪儿事情，获得谜底後凡是會有類似的狐疑。“我一說去非洲，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啊，怎样去那種處所，脏乱差。”
直到真正踏足，石頭才意想到，非洲是块广袤的大陸，有很多國度，這些國度之間一样有着庞大的贫富差距。他常驻的赤道几内亚，并無想象中那末贫困。上世纪九十年月發明煤油資本後，本地當局做了很多基建事情，在撒哈拉戈壁以南的黑非洲國度中成长還算不错。
赤道几内亚的海邊，图源受访者
来到非洲的第一年，石頭不怎样出門，對付彻底目生的文化，他顺應得很谨慎。直到起頭拍短视频，他才經常走出去，更多地走到非洲本地糊口中去。
非洲历来不缺迷人的文化。和曾的拉美文学大爆炸同样，非洲文学在後殖民期間迎来了旷日长期的繁華期。
2021年10月，诺贝尔文学奖被授與坦桑尼亚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海内几家互联網資讯平台在第一時候推送的動静，用的是這位作家的英文名。古尔纳還没有长篇小說在海内出书，唯一两篇短篇小說被收录在2014年出书的《非洲短篇小說選集》中。
相较于泰西文学作品，非洲作家在海内的知名度很低，虽然古尔纳已是第7位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非裔作家了。曾介入《非洲短篇小說選集》翻译事情的查明建傳授在接管《消息晨报》采访時說：“非洲作家再次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是件大功德，會讓全球的读者更有樂趣领會非洲文学，而存眷非洲，關切非洲人的保存處境。”
同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法國作家勒克莱齐奥曾把大洋洲称作“看不见的大陸”，由于“直至今天，它依然不為外界所知，它只是路過之地，在某種水平上，它是不在場的”。
非洲的運气也大略灰指甲治療專用藥,如斯。
不论是东方仍是西方语境，非洲在漫长的汗青里都以布景的方法在場，暖和的东方把它看成龙涎香的出生地，贪心的西方帝國把它看成可以瓜分驅趕老鼠方法,的战利品。在领會非洲、存眷非洲的問題上，视角更民間的短视频，已先于文学和片子，把非洲人的保存處境摆到觀眾眼前。
一起頭，這類“瞥见”带着谛视的眼光。
短视频博主們把镜頭瞄准非洲的密斯和小伙子，教他們用蹩脚的中文讲解本身正在烹調的中餐：
“油，搞里頭。鸡蛋，搞里頭。番茄，搞里頭。”
夺目的商人起頭售卖非洲孩子的祝愿视频，售價從几十块到几百块不等。孩子們站成一排，举着写有中文的牌子，在批示下唱歌或是喊出方才学會的中文祝愿语。
谛视的眼光下，非洲起首是作為一場表演被瞥见的。
由于新颖的感官體驗，觀眾們愿意支出時候和款項来消费這場表演。批判這類谛视显得過分高屋建瓴，被谛视的“演员們”更關切本身在录相遏制後，會拿到几多糖果或是先令。
厥後，镜頭也起頭拍不那末决心的人和事物。数百万人在几十秒時候里看到了灰尘飞扬的市井、精瘦的男孩女孩和穿戴傳统衣饰的部落首级。
他乡與异村夫
石頭大大都视频都是在本地走街串巷時拍的。有甚麼工具没见過、没吃過，他就拍下来，剪成视频發到網上。他曾在南美留学，除中文，還進修了西班牙语和法语，足够讓他和非洲大部門本地人自若扳谈。這是他拍视频的条件前提。
在這里，他是一個异村夫。很多本地人司空见惯的糊口，對他而言都新颖又奇异。
比方，他一起頭很奇异為甚麼赤道几内亚的超市里没有蔬菜卖，偶然能買到马铃薯，但绿叶菜根基见不到。厥後他才發明，非洲的蔬菜比肉贵，一般超市里不卖，華人超市里能買到，但代價對付本地物價程度来讲的确算天價。“在赤道几内亚，你如果看到那家餐桌上常常有绿叶蔬菜，那妥妥就是中產以上的家庭了。”
“黄瓜20元1斤，萝卜15，小白菜15，莲藕和蒜黄這類非洲希有的蔬菜，一斤要上百。”石頭公司的門卫小哥，運来土壤试图在院子里拓荒種西红柿，成果種了几天叶子全枯了。
镜頭里，門卫小哥提溜着一根已枯败蜷曲的西红柿藤蔓，這是他翻土浇水施肥後独一的收成。石頭先容，非洲固然地大物博，但不是所有地皮都合适莳植，像他地點的赤道几内亚因為有不少地皮都是火山石，就不合适莳植蔬菜。“最重要的仍是非洲人的佛系性情，固然地皮多，但没人愿意去拓荒”。
蔬菜匮乏的問題也衍生出一些奇异的特點食品，比方被本地人称為蔬菜汤的工具。辣椒、洋葱、芹菜等七種蔬菜被切碎混在一块儿，捣成泥状物，装進玄色塑料袋里，在集市上售卖。
種菜多是刻在中國人DNA里的技術。在非洲助理小哥测驗考试着種黄瓜時，石頭看不下去了，教他要先用枯草铺在種子上，再洒點水。
石頭给院子里的蔬菜浇水，图源快手截图
非洲本地人不吃蔬菜是由于蔬菜莳植財產匮乏致使的代價昂贵，但他們另有不少吃不惯的工具，在海内是高價美食。本来味觉也有國界，先人們偶尔的测驗考试和漫长時候里必定的相沿，培養了分歧民族分歧的食品傳统。
對付异村夫石頭而言，饮食文化間的错位也能带来很多欣喜。
金秋十月，恰是海内吃螃蟹的好時節，跟動辄四五百的阳澄湖大闸蟹礼盒比拟，非洲的螃蟹要廉價很多。
石頭有一次在路邊花一百块錢買了五串活螃蟹。刚抓来的大螃蟹被蓝色或赤色的塑料绳五花大绑後穿在一块儿，一串十個摆布，非洲的年青人就在路邊提着螃蟹串叫卖，重要卖给像石頭如许的外國人。
非洲大螃蟹，图源快手截图
几十只螃蟹處置起来是個大工程，石頭和朋侪在池子里刷了很久，才做完烹調前的洗濯事情。剁成块的大螃蟹装满一锅，倒進麻辣底料里煮熟，就是一锅非洲豪横版香辣蟹。
石頭和其他几其中國朋侪吃得不亦樂乎，只有同桌用饭的一名非洲朋侪迟迟没有動筷，在一旁啃着馒頭。在世人奉劝下，這位非洲朋侪终极决议测驗考试一下，吃完人生中的第一口螃蟹後，留下了“好辣但好吃”的评價。
也有非洲本地人爱吃，但石頭下不去嘴的食品。前文提到的石頭饼，石頭本来想為了拍视频體驗一下，但终极仍是没狠下心。和他一块儿去的另外一個朋侪尝完一口，立马用水漱口吐了出来。“沙子是粘粘的，吃進去感受粘在了嘴内侧，用刷子刷才能刷掉，他用了两瓶水才真正漱清洁。”
除石頭饼，集市上另有到處可见的非洲大蜗牛。拳頭巨细的蜗牛，用和绑螃蟹同样法子绑在一块儿，按串售卖，手指一戳，挤在一块儿的蜗牛還會蠕動。
在中國，非洲大蜗牛是首批16種外来入侵物種之一，列入《外来入侵物種名单》，是不少寄生虫的中心宿主。但在非洲，它是集市上的热點商品，销售大蜗牛乃至是一個首要財產。本地人會把蜗牛肉用铁签子扎出来，清蒸或爆炒。
先容非洲大蜗牛的视频下，广东、广西和福建粉丝現身說法。
“下雨天像蚂蚁同样多，處處爬。”
“我直接撒盐，下雨天就跑到屋里，烦死了。”
“下雨天這類蜗牛多的是，我一般城市拿石頭给他砸死。”
很少见，海内網友們會商的不是怎样烹調，而是怎样歼灭掉它。非洲大蜗牛繁衍极快，并且喜食蔬菜，對农作物有较强的風险。在亚洲大陸，它不是餐桌上的好菜，而是人類糊口的侵入者。
對非洲来讲，石頭是一個异村夫；而在短视频里呈現非洲大陸，则是海内觀眾的他乡。信息技能的成长收缩了從此岸到彼岸的時候，郑和以年為单元计较的航程，在600年後酿成了一部手機和一個WIFI暗码的間隔。
但無论到了哪一個期間，物品的互换都是他乡糊口稳定的主題。石頭喜好给非洲本地人安利中國美食，据他所說，今朝為止最樂成的安利竟然是京彩。
石頭给本地人安利京彩，图源抖美白產品推薦,音截图
“我给他們分享的時辰，就看到他們最月朔脸蒙圈儿的状况，然後带一點點鄙夷，到最後尝了以後就忽然感受很好吃。”石頭說，有時辰拍短视频會有一些演绎的成份在，可是他能感受到，他的非洲朋侪們是由衷地喜好吃京彩。
石頭很享受這類分享。“我會感觉這是一種中國文化输出的一個成功，以是我會有一種莫名的骄傲感。”
600年曩昔了，無论来自官方仍是民間，东方人总能從傳布和分享文化中感觉到雷同的喜悦。
习气平视必要時候
视频這頭的觀眾，看到的是别致神秘的糊口，而视频里在非洲糊口的博主們要面临的他乡远比镜頭里显現出的加倍不安。
小龙在快手有四十多万粉丝，公然的第一条视频公布于2020年12月尾。他拍摄了一条本地人在商铺買西玛（木薯磨成的粉，本地重要食品之一）的视频，没有剪辑，没有配樂，短短十几秒的片断就得到了上万點赞。
但同為短视频博主，小龙對付非洲的感觉更加消极。面临咱們對付非洲糊口的扣問，他只留下了一句：“非洲不合适中國人来。”
對華人而言，非洲糊口确切远比海内艰巨。
在這里，石頭第一次乘坐像大眾汽車同样拥堵、人貨同機的運输機。狭小的機舱雙侧有两排坐位，搭客們肩挨肩坐着，竹北通馬桶,随身物件堆在一邊。他在热带雨林里考查項目，和本地人一块儿坐皮卡穿越森林，被不知名的虫子咬得浑身是包。
在非洲坐運输機，图源受访者
天然情况和物資前提以外，习气非洲的文化情况也是一浩劫題。
被称作非洲自力年的1960年，至今不外60年，此前的非洲持久困于殖民统治，丢掉了大笔資本，大部門也丢掉了属于本身的說话。一向到今天，非洲大部門國度的通用语還是法语、英语或葡萄牙语，和笔挺的國境線同样，保存着殖民期間没法倒带的陈迹。
殖民影象留下的創痕，至今仍未退色。石頭地點的赤道几内亚，在几年前才起頭容许旅客摄影摄像。“本地人看到外國人特长機拍照甚麼的，是會去阻拦的，警觀察到你乃至會拘系你，由于他認為你是在泄密，這是不容许的。”
變化必要時候。短短几年後，已有本地人愿意在石頭的镜頭下呈現，進修開荒種菜，或是一块儿品味历来没吃過的螃蟹。“（非洲）也有不少元的文化傳统，有的人守旧，有的人開放。如今我拍视频城市提早跟他們磋商好。”
来非洲两年，石頭垂垂從一個對非洲全無所聞的人，酿成一個非洲通。有網友在抖音上评论，說本身脸盲分不清非洲人的长相，石頭刚来非洲的時辰也有雷同狐疑。“分不清是由于你不去细心察看他，以是一眼看上去感觉像。非洲人或欧洲人看咱們中國人也如许，若是不细心察看就會感觉差未几都一個模样。”呆久了，接触多了，就不會有如许的問題。察看之下，每小我都有本身的特性，人和人之間的不同很大。
不止外来者必要习气平视非洲，非洲的公眾也必要一些時候来习气被平视的糊口。
在非洲，石頭最不习气的是不少本地人會直接向他要錢，一些刚熟悉的朋侪會讓他请用饭，買雪碧，或是充话费。石頭說，這是本地的习气，他們感觉外國人都是富人。“他們認為富人就應當帮贫民。白人呐，中國人呐，都是有錢的，他們能過来帮咱們做修建，帮咱們做不少事變。”一起頭石頭還會婉转地回绝，厥後發明這是一些人的习气，就會直接奉告他們本身没錢。
非洲有属于本身的文化風俗和饮食习气。不少视频里拍過非洲人做饭時會放大量食用油，把西红柿炒鸡蛋做成為了油炸西红柿，那是由于他們泛泛吃的主食木薯欠好消化。木薯磨成粉，和玉米面夹杂在一块儿，放入滚水里不绝搅拌，直到凝集成型。如许做出的食品抗饿，长短洲最多见的主食。
非洲原始部落仍保存着很多傳统風俗。庆贺部落節日時，部落里的年青人會夙起砍树，用树皮绑起树枝，搭出棚子来。等人到齐後，年青人們穿戴傳统衣饰围在一块儿舞蹈，在整洁齐截的步調中，一层薄薄的灰尘扬起。女性的傳统衣饰上挂着铃铛，輕快的铃铛声跟着舞步飘散，為這場集會做自然的伴奏。
被誉為非洲現代文学之父的尼日利亚作家阿契贝曾說過：“非洲人民其實不是從欧洲人那邊第一次据說有‘文化’這類工具的，非洲社會其實不是没有思惟的，它常常具备一種深邃的、價值豐硕而又柔美的哲学。”
西方中間主义的书写以外，非洲本身的故事被尘封過好久。現在，它不但在文学作品中呈現，也在手機镜頭中呈現。故事里既有热忱、野性、自由的非洲，也有贫苦、守旧、障碍的非洲。
若是“瞥见”是發明一種文化的起頭，那末“平视”就是理解一種文化的起始。
最少今天，来自东方的人們不但晓得了龙涎香的来源，還會把風油精带去非洲。這瓶绿色的小工具，如今长短洲的硬通貨，气候酷热的時辰，日本護手霜,非洲人會把它點在太阳穴和舌尖，感觉一丝清冷。
石頭每次回國，再出發的時辰城市带不少風油精，他的朋侪們很喜好這個礼品。不晓得把一堆小瓶子塞举行李箱的時刻，他會不會想象600年前西承平洋上的晚風。
本文中，石頭、小龙均為假名。
参考資料：
1． 钦努阿·阿契贝. 非洲短篇小說選集. 译林出书社，2013.
2． 李敬泽. 青鸟故事集. 译林出书社，2017.
3． 勒克莱齐奥, 袁筱一. 看不见的大陸. 人民文学出书社, 2009.
END
内容財產报导第一新媒體
刺猬公社是聚焦内容財產的垂直資讯平台，存眷范畴包含互联網資讯、社交、长视频、短视频、音频、影视娛樂、内容創業、二次元等。
投稿、转载、前言互助接洽微旌旗灯号 | ciweimeijiejun
商务互助接洽微旌旗灯号 | yunlugong |
|
發表於 
收藏